文學的瞬間 - 股票

文龍激動地拍著我的肩膀說：「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興奮，你終於認知到這是一個，人騙
人的市場。」其實根本沒有，這只是一串電子訊息，但內容卻直達心裡的幽微之處。於是
我的肩膀聳了聳。

活到一定年紀，當我們過度習慣這個世界的嘴口，謊言與詐術。於是石頭越來越不像石頭
了，謊言也越來越不像謊言，成了日常，當謊言撞上謊言，有時還會負負得正。
.
兩周前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科普之神永樂大帝，在講解完股票期貨的歷史淵源後，粉筆
在故事的尾聲斷成兩截，如同他深度套牢的股票對折再對折。

於是我對連牛頓都解不開的密碼漸感興趣。文龍不是牛頓，但他每天都在解密，而每天早
上九點，新的密碼會重新上鎖。

文龍與我只有幾面之交，卻隔著光速網路，以最快的速度無話不談。陌生成了隱私最安全
的歸屬。我有太多陰暗，而他有太多陽光。

有一日沒一日，擴充著人世盲區，好奇這發家致富穩如泰山破產跳樓的幻象巨獸是如何鞭
笞兩腳之人，鞭笞著你追著他上天山下海溝，終不悔。

訊息太多，宛如春秋戰國百家爭鳴－－何止，老師達人千千萬，發財書比這世界的有錢人
還多。

萬軍叢中，文龍的訊息殺出螢幕一角：「你還在大隊當差？晚上陪我吃燒烤，我請客。」

金黃酥脆的雞皮在殷紅的烤架上富得流油，他要我盡量吃，當作回報國家，我當他是劫富
濟貧。

笑口無餘酒，醉眼有真意。不知道是高興才喝多，還是喝多才高興。他拍了拍我的肩膀，
講起他柴山沖哥的當沖心法，陌生的市場術語像啤酒氣泡一樣在空氣中綿密孳生，自顧自
地爆開。幾乎比佛學大辭典收錄的貪嗔癡還多了，是的，好的老師勸你多念點心經，不要
天天對著盤口死嗑，賣空買空心要空。

文龍是個高材生，礙於疫情，原定出國進修的計畫告吹。人生進入中場休息，隱居柴山，
上午操盤，中午餵猴納善緣，下午抄經積陰德，晚上焚書靜思(財經，看一本燒一本)。

有空就關心一下我這盲人摸象到哪了，比如，為什麼全球景氣低迷股價卻飆漲？他說，為
什麼沒人買得起房子，房子卻越來越貴？你要明白，現實與人心的共同幻想同床異夢。

當疫神駕著王船風調雨順地燒殺五大洋之時，台股像廟會轎頭隨著炸翻天的鞭炮起乩，熱
熱鬧鬧。(那年東港取消了燒王船)

納博科夫說，孩子大喊狼來了，狼卻沒有來，這是文學。死神降臨，我們手舞足蹈，這是
文學。

有一天我突然明白，想賣的人叫大家買，想買的人勸大家賣，是什麼。歲月不動，人相競
食，有人跳樓，有人更上層樓。

宛如學會張開眼睛，一片黑暗中，我終於找到輸入密碼的鎖眼，閃閃動人，他等了我好久
。

幽闇無明的眼孔中，文龍在銀色蜿蜒水靈如蛇的密西西比河彼岸，燒掉人間最後一本心經
，對著我說：「台積不上五百，誓不成佛。」如地藏落土，擲地有聲，我閉上雙眼再張不
開。

(閉上眼睛all in 笑)

註：1.牛頓曾在股市泡沫中賠掉十幾年的薪水。
2.大蕭條年代，密西西比河傾倒牛奶，成為「銀河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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